藏餐的味道

我為什么要到西藏來？

無意中來到了這個地方。這里似乎很歡迎那些游山玩水的游客，同時也很在意像我這樣走投無路之人。

程姐姐就是不工作也不會囊中羞澀，她屬于那種悠閑階層的藏漂，相對來說，我就不是那么自在，我必須要找工作先養(yǎng)活自己，然后才是考慮精神的東西。程姐姐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游蕩拉薩每一處旮旯，我只能是神游。理所當(dāng)然，眼睛看見的和靈魂感覺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。

因為西藏，我們走到了一起。她更像個姐姐，而在異鄉(xiāng)的我又是那么需要一個姐姐一樣的朋友，她也順理成章的把我當(dāng)成自己失散了多年又找到的妹妹。在她面前，我有時候掩飾不住自己失落的情緒，懶洋洋的拉著她的手依著她的肩。這個時候，她從不勸我，而是和我一起沉默，目光一齊看向拉薩城外沒有一顆樹的有些灰暗的山巒，或者站在拉薩河的河堤上，看雨后奔騰的河水。天氣不太好，云層遮住了太陽，風(fēng)愣愣地刮著路邊的兩棵樹，緊接著平地里又卷起一陣沙塵。

漂來漂去的日子并不都是一帆風(fēng)順，有時候很沉悶，這是大實話。我常常問自己：為什么要漂呢？

“別這樣！”程姐姐說，“你心情不好我也高興不起來，咱們今天去吃藏餐吧。”

在西藏這么多年，除了習(xí)慣喝酥油茶，藏餐卻很少吃。記得剛到拉薩，有朋友帶我去“瑪吉阿米”，只一頓便餐三個人就消費幾百元錢，從那以后，藏餐在我印象之中便成為一種很奢侈的消費。

程姐姐說我：“你傻！干嘛非要去‘瑪吉阿米’？藏餐是拉薩最便宜也是最好吃的，我不多說了，吃了你就知道。”
 

我和程姐姐逛拉薩，很少坐車?？梢詮纳甭烦霭l(fā)，走到西郊太陽島，一邊欣賞路邊的景致，一邊說著姐妹們才說的貼心話兒，不緊不慢，不知不覺，找到藏餐館吃上一頓美味的藏餐，也玩得盡興。有一次，走到一家陜西面館門口，突然勾起了我的思鄉(xiāng)情，抑制不住要進(jìn)去回味一下久違了的東西。這一頓飯，只我一人點了一小碗手搟面。程姐姐認(rèn)為要想吃家鄉(xiāng)的飯就回家去，那才是真正的家鄉(xiāng)的味道，這是她多年在外的感受。經(jīng)她這么一說，這一碗面條吃得我味同嚼蠟。但我還是把面條吃完了。
 

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回家去，可以吃一碗原汁原味的家鄉(xiāng)飯，想起回家，我就有些脾氣。還是說我和程姐姐吃藏餐的事情吧。我們吃的第一家藏餐是在小昭寺大門口不遠(yuǎn)處。當(dāng)時，藏餐館連外面都坐滿了人的，但程姐姐說，藏族同胞們都是喜歡露天吃飯，外面的座位沒有了才去里面的，里面一定有座位。他們喜歡野炊，這一點我是深信不疑。正考慮著怎么沖過門口的人群進(jìn)入藏餐館，程姐姐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拉著我就往藏餐館里擠。就這么一間小小的藏餐館，看熱鬧的樣子，至少坐了二十幾個藏族同胞，根本找不到可坐的地方。撲面而來一股熱騰騰的氣息，熱氣里有飯菜味和酥油茶味，還有藏族同胞們的汗味。幾乎下腳的地方都沒有。在這樣的情況下，程姐姐竟然給我們找到了座位。那座位是兩個吃飽喝足的人剛站起空出的座位，程姐姐搶先坐了下來，然后她再硬拽我坐下。我分明就坐在她的腿上，旁邊喝著酥油茶的胖阿佳搖著手里的轉(zhuǎn)經(jīng)筒，笑著挪了挪身子，我順勢坐了下來，而且座位寬松的很。壯實的藏族女服務(wù)員馬上過來問我們喝什么茶，吃什么飯。程姐姐先要了一磅酥油茶，再要了兩碗藏面。
 

我忍不住打量周圍，天！原來便宜又美味的藏餐是這樣吃的！

坐下來喝著酥油茶時人就不著急了。對面坐著兩位老人，看樣子都有六十歲左右，男的矮矮胖胖的，女的干瘦干瘦的，他們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孫子。這小家伙正大口大口吃著粗粗的藏面，小嘴填得鼓鼓的，好不容易咽下去嘴里的面條，手里還拿著筷子，就在眾多的父老鄉(xiāng)親面前放聲高歌，雖吐字不清，但能聽出來他唱的什么歌。

小孩唱的是國際歌。把國際歌當(dāng)兒歌來唱，他也太有創(chuàng)意了。爺爺奶奶笑得前仰后合，周圍的人也高興的拍手鼓掌。小孩子更加來了興致，吃一口藏面，唱一遍國際歌。

我們的藏面也上來了，程姐姐的牛肉面上放著紅紅的辣椒，我的是清湯牛肉面。程姐姐不一會就把一碗牛肉面吃得精光。我只喝了牛肉湯，因為胃不好，只吃了兩口放了堿的藏面，便專心看小孩子唱歌，他唱著歌，手里還捏了一根藏面條甩來甩去的，直到把面條一下扔在爺爺?shù)募t鼻子上，他才停了下來，開心大笑。
 

程姐姐問我感覺吃藏面怎樣？

我非常誠實的說：牛肉湯更有味道。

她來拉薩第一次就是在這家藏餐館喝的酥油茶吃的藏面，所以她認(rèn)為這家的酥油茶和藏面最好吃。我也說：這里的酥油茶的確不同一般，氣氛也不同一般，熱鬧得像過奈何橋。

程姐姐笑了。她說吃飯也是需要環(huán)境，需要氣氛的。

怪不得她要拉著我拼命往里擠，原來是想叫我吃一種特別的氣氛。這也許就是拉薩真正的氣氛。如果只是吃一種氣氛，一個地方一頓藏面也就夠了，偏偏程姐姐還要我品嘗另外一種滋味。這一天，我們下午飯就在西郊太陽島的一家藏餐館吃上了。吃藏餐一定先吃茶。下午我們喝的是甜茶。如果中午喝的咸咸的、油油的、味道怪怪的酥油茶代表一種現(xiàn)實生活，那么，綿甜的、濃厚的奶茶就是一種人生的希望。
 

太陽島上這家藏餐館既清靜又高雅，裝潢布置的色調(diào)民族風(fēng)格特濃郁。到這里吃飯喝茶的多是一些幽會的藏族青年男女，漢族人無幾，于是，我和程姐姐在這里分外顯眼。走進(jìn)這個藏餐館也是熱氣騰騰的，迎來送往的，客人滿座。但是沒有轉(zhuǎn)經(jīng)筒，沒有吐字不清的兒歌，很安靜。一杯甜茶下肚，仿佛那滾燙的奶茶變成一股清風(fēng)，身外一切冷暖都不能近身。兩個人的座位很大，再坐兩個人也不會太擠。不知什么時候，我的旁邊睡著一只小貓咪，捧在手里沒有一點份量，它睡得很沉，怎么逗也不醒。奶茶快喝完了，飯還沒有端上來。對面兩個很帥的藏族男孩臨走把半壺奶茶倒在我們的玻璃杯中，還稱呼我和程姐姐為“美女阿姨”。這稱呼叫程姐姐心花頓時怒放，我更是受寵若驚。

太陽島上藏餐館的牛肉餃子讓我至今念念不忘。那只小貓咪到我們離開也沒有醒。程姐姐還特意把小貓咪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手機(jī)拍了照片。那一天，程姐姐穿了一件碎花裙子，這裙子的優(yōu)雅是拉薩的夏日僅有的，這么不一般的裙子給這只貪睡的貓咪做了陪襯，它還全然不知。